(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原标题:“乡愁的留守者”——读黄官品的乡土抒情诗
与20世纪80年代“歌颂麦子”的乡土抒情不同,新时代的乡土诗人面临的是乡村振兴背景下乡土城镇化的剧变,传统意义上的故乡正在消逝,而新的现代乡村正在崛起,这种变化深刻地影响着乡土诗人们的心灵。黄官品是乡土的赤子,乡愁,成为他表达这种时代变化的一种抒情模式。这种乡愁是古典的,是浪漫的,亦是怀旧和悲悯的,乡愁情结烛照了他的过往,复魅着他的当下,亦点亮着他对未来的盼望。可以说,乡愁成为黄官品作为一位诗意的栖居者对抗现代技术理性的存在方式。
费孝通先生说,人与人的纽带是血缘和地缘。黄官品的不少诗歌写母亲和亲人。《说文解字的母亲》组诗盛赞了母亲晚年的生活:从母亲开始信佛,一直写到她的离世,记录一个“虔诚的灵魂”所行奇事。母亲“才从日常的烟火中淡出/才从天空的大幕中彻底走出来”,便活成了“一盏莲花灯”,因为虔诚,不识字的母亲创造了奇迹:“古稀之年,母亲把纸笔墨砚搬上饭桌/打开经书,将倒背如流的经文/用毛笔尖尖,舔舔砚台的锅烟烟/一点一横地抄写出来”,这成了方圆之地人们眼里嘴里的稀奇事,诗人最后不忘表达对母亲的思念和感恩:“我也是母亲开垦的一片荒地/种下的粮,栽下的树/建造的一座房子,照亮尘世的一盏灯火”。诗歌《大姐》也是一篇书写亲情的作品。大姐在母亲离世后恸哭,这种情感的力量重新凝聚和归正一个家族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从不吭声的大姐,在身旁遽然号啕大哭/掀翻一家人藏在心底的大钢琴/把骨肉血脉中的瓜藤,捧于胸前/一个个訇然坠落的音符,一把把揪出来”。
组诗《乡愁中的那些人和事》则是记录下早年故乡的奇人奇事。每首诗歌都含蓄而新奇,短短的诗行堪比志人小说。孤独而神经质的放羊人,却充满爱情渴望(《神经病李国生》),将自己活成历史活化石的高寿老人(《武爷》),生前行善积德死后无人问津的大善人(《一个人的小庙》),在火中被母亲遗弃的憨头李四美(《憨头李四美》),医术不太高明但为人颇正直的乡村兽医(《猪医生》)等。记录村里的事情和人其实并非诗歌的擅长,但黄官品却总能在看似日常的故事和人物中,找到那种凹凸有致、耐人品味的诗意,他的叙事诗不是用线性叙事的方式,而是写意笔法,在实笔勾勒和虚笔留白中建构起富有张力的诗性故事,他诗歌里的人物在事件中变得立体,他讲述的事件在山村自然风物的映衬下变得隽永。这些故乡的旧事关乎人心、关乎民风,更关乎诗人内心浓厚的乡愁记忆。
作为一位被浓郁的“乡愁”情结浸润的诗人,当黄官品把目光投向当下的乡村自然风物时,他想象力飞扬,激情满怀,“天空”“山野”“太阳”“月亮”“鹰隼”等这些开阔的意象让他的诗歌显得辽阔而浩荡。无论作者身在何处,他总愿意寻找故乡的影子,在《回头望故乡》的组诗中,他写了故乡一些标志性的景观:马雄山,珠江源,油菜花,大桥念湖的飞鹤,对故土的关照,以及由此升腾起的情感,美好了人间。而当诗人关注乡村的人文景象时,其立场也是鲜明的,一边是对乡人乡情的欣赏和悲悯,另一边是对现代文明下怪现象的批判。在城市和乡土之间,诗人的情感天平永远放在故乡的土地上。诗歌《打工,回家过年不缺席》写农村的打工人在城市里忙了一年,却一无所有,但是回家过年贴春联放爆竹的那一刻,“让你瞬间忘了/在外捉襟见肘租住屋难堪的面色”,故乡是对打工人最深厚而宽容的慰藉,从“系在腰间的麻布口袋/没舔过这座城市的一滴油水/满面蒙尘的身心/回荡着田野蚕豆花的芬芳”,道出了乡人们与城市的疏离和辛酸,而后一句,则表达着乡人们永远不会改变的乡土情结。
最能体现他当下乡愁情结的应该是他的组诗《乡愁,一群飞来的麻雀》。这组诗以当下乡村的变迁为关照对象,把诗人记忆中的乡愁推进到当下。组诗中的《乡愁了》特别体现出诗人的时间感,几乎所有的诗行里都用了一个“了”字,“了”在现代汉语中是一个表示已经发生的语气副词:“故乡越来越淡,人越来越模糊了/遗留竹林的鸡毛,几起几落了/最终,从熟悉而陌生的乡村上空飘浮起来了/随一阵阵大风吹上天了”“也许再过些年/村外看不到低头啃草的牛马/山间听不到咩咩的羊铃响/村里留守的老人都走了/留守的儿童都进城打工了/老瓦房拆的拆倒的倒了/田田地地不种瓜豆了/沟沟渠渠干涸了”(《乡愁了》)。那些乡村专属的典型事物,袅袅炊烟,河里摸鱼光屁股的孩童,落叶飘舞的麻雀,都渐渐地消逝。乡村的风物去了哪里?原来是随人一起去了陌生的城市,正如《空空的乡村》里说:“那些苦不堪言的麻雀,随乡亲们/离开故乡,进城打工/在城里大街小巷被贩来的一棵棵树上/叽叽喳喳掏出乡村挨打的社戏/才赢得活着的地盘。”
当乡土中国几千年来标志性的场景被时代的车轮迅速碾压而飘散,乡土的赤子们自然会产生无法逃脱的惆怅和失落,这种体验犹如亲人的离场或挚友的告别。而这也形成了21世纪以来乡土写作中常有的悲伤基调。然而乡土诗人们并非沉溺于乡土消失的挽歌之中,当他们“睁了眼看”,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现代乡村的时候,他们又是欣喜而感恩的。黄官品是一个媒体人,他更明白崭新的乡村于乡民于家国意味着什么。他的组诗《从西山到大花桥,有多远》就写出了他更为开阔的家国情怀,诗人以一个地道的曲靖人身份,写出了故乡城镇化的速度,诗人对故乡的日新月异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和赞叹。
他的诗歌在技法上和他的诗歌内容一样纯粹,他不太喜欢现代主义的隐晦和繁复,他的诗歌写得深情而真挚,他出色的想象力让他的诗歌意象新奇:“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咸一个淡的双耳缸,装不下人间的酱和盐”“夜空是块漏水的泥沙地”,这些新奇的比喻成就了他诗歌高峻奇崛的意境。
“乡愁的救赎在于瞻前或顾后,本质上是朝向存在,整体、自然的存在,追寻神的踪迹,为生活加魅,为生存固本”。在当下众多的乡土诗人中,黄官品的乡土诗歌在对乡土中国的过往、现在以及未来三重维度的关照与想象中构建了他颇具特色的乡愁抒情模式。
关键词: